2005年6月30日,星期四(GSM+8 北京时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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点灯时分
田耕

  那是在刚刚度过三年困难时期的1963年,新安江水电站已经建成发电,从海军部队复员回来的三龙叔去县上培训回来就当上了公社的电工。打那以后,他身后总是背着一只白色的帆布工具袋,里面装着开刀、钳子之类的东西,走在高低不平的乡路上,那工具袋总是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屁股,他似乎觉得这是一种特殊享受似的,走起路来格外神气,这使我着实有些羡慕。
    忽一日,我家西边的田野里竖起了许多根毛竹,是从公社那边过来的,间距均匀,排列整齐,说是村里要装电灯了。队长还悄悄地告诉我,队里决定这第一盏电灯装在我家,理由是我家离田口近,可以省钱;我又是队里的记工员,有了电灯社员们晚上可以在我家评工记分,比较方便。这是天大的好事,我当然乐意。但三龙叔却警告我说,你不要太高兴,这次安装的是一线一地制,容易触电,是很危险的,使用中千万要注意。那时我只觉得新奇,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危险。在安装那天,三龙叔站在一条凳子上接线,我看他有点别扭,想帮他一下,谁知两根手指刚拿住电线的接口,顿觉浑身发麻,一下便扑倒在地上。三龙叔见状连忙从凳子上跳下来,把电线从我身上挑开,这时我的右手姆指已被烧出了一个焦痕。这是我一生中惟一的一次触电经历,要不是三龙叔反应敏捷,后果无法想像。
    就在那天晚上,队里的第一盏电灯就亮起在我家的灶间里。它的到来,顿使我家蓬壁生辉。左邻右舍纷纷踊来,他们仰着脸看着,张着嘴乐哈哈地议论着,他们觉得不可思议,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,竟然会发光发亮,还会电死人。那天晚上,工分评完了,人们还久久不想离去。
    四十多年过去了,如今回想起来,那真是一个不平常的事件。
    你想想,在那块保持着农耕社会原貌的土地上,悠悠而来,又悠悠而去,历朝历代,多少人间沧桑,都那么过了。那时候,田野里只有稻子长过,只有麦子熟过,只有鸟儿飞过,只有落叶飘过,只有雨雪落过,只有雷电闪过,此外再也没有什么发生过;屋子里只有灯草燃过,只有蜡烛烧过,只有灯笼红过,只有煤油灯点过,只有洋灯罩亮过,而从那一天开始,田野里有了一排排电线杆子,屋子里亮起一盏奇特的灯,它不用油,也不用火柴点,雨打不着,风吹不灭,开关一拉就亮,而这盏灯又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电灯。这件现在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情,确实打破了小村远古以来的宁静和寂寞,打开了全村人的心灵和眼界。
    不久,村里便开始为每户社员家里安装电灯,一线一地制很快被淘汰,我也有了这方面的知识,我们队里的第一批电灯都是我参军前为各家各户安装的。尽管当时的电灯远没有现在的灯具美观,也远没有现在的明亮。但是只要经历过那件事的人,还能记得当时的情况,谈起来总是一脸的微笑,一脸的幸福。在他们看来,那是他们人生中所经历的一件值得永远记住的大事。从那以后,他们渐渐懂得了什么是科学,什么是先进,什么是文明。的确,从那以后,又有许许多多的新东西、新事物进入了村子,他们不再惊奇,不再疑虑,而是平静地去接受它,努力地去追求它。